失蹤……

“你這班長是幹什麽吃的？！”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“自己班有一半人不見了都不知道，你他媽在幹什麽，夢游嗎，啊？！”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“對不起對不起，對不起有屁用！你小子除了對不起還會說什麽，這麽大的事你怎麽擔責任？！”

“行了，瑞恩，省省力氣，現在罵他也沒用。”利威爾出口制止了責罵不停的下屬。他抱胸靠在樹幹上，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臉色，但周圍人無不感到一絲寒意。

“嘩啦啦啦——”

一陣涼風刮過森林，成千上萬片樹葉摩挲聲過後，是死一般的寂靜和無止境的黑暗。

“……對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失蹤小組的班長還在不停地說著，一遍又一遍，除了道歉他再也找不到什麽來表達此刻的懊悔與自責。

“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黑暗中的聲音嗚嗚咽咽，將無能為力的煎熬與掙紮無限放大，強烈的惡寒在人們心中蔓延開……

萊恩他們還在嗎……？

是不是悉數落入巨人口中了……？

如果還活著，現在又在哪裏？在這麽黑的草原上前進著實可怕……但是如果等到太陽升起，他落單在草原上……

萊斯不敢再往下想。

他擡手，卻發現根本伸手不見五指。

黑，真他媽的黑。

“……對不起……”

“別說了！”黑暗中一道清脆的女聲打斷了他。

是安德莉亞。

這樣的嗚咽讓人無法忍受，一切與鬼沾邊的東西，她都無比討厭：“有帶照明彈嗎？那玩意兒興許能指指方向。”

人群靜默了幾秒。

“……照——什麽？”有士兵開口問道。

“照明彈呀，你不知道？”安德莉亞狐疑地又重覆了一遍。

“沒有，那種東西很稀有。”埃爾文的聲音響起。

“哎？可是……”

“只有憲兵團總部才有。”

“……靠！”安德莉亞本以為還有救，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，終於忍不住罵起來，“那群蠢貨霸占著照明彈幹什麽？！放煙花嗎？！明明最需要的就是調查兵團，本隊長還以為……”

“好了，安德莉亞。”庫婭雖然看不見，卻明顯感覺到隨著她開罵，周圍的氣氛開始漸漸浮躁起來，“當務之急是決定，要不要……”

……要不要放棄他們。

庫婭沒有說下去。

至今沒有人提及這個問題。

誰都不願意放棄他們，可是，可是……如果派人去尋，意味著可能會犧牲更多的人。

“報告，我……羅拉?阿諾德，願意前去尋找失蹤的同伴。”黑暗中，一個聲音響起，微弱而柔和，一聽就是個柔弱的女人。

所有人皆是一驚！

這樣一個女人竟然做出如此大膽的決定！

而緊接著，萊斯和瑟西亞也同時開口，“我也去！”

“胡鬧。”利威爾直接駁回道。

萊斯上前一步，異常堅決地大聲說道：“我知道這個行動有多麽危險，但是失蹤的人裏有我最親的親人，丟下他不管我做不到！哪怕也去餵了巨人，我死而無憾！”

瑟西亞的聲音緊接著響起：“我也一定要去！我們是同一期的好友，有困難豈能見死不救！團長，利威爾分隊長，求你們了！”

如此振奮人心的喊聲鼓舞了很多人，人群中又有幾個聲音主動請願。

而後，所有人都在緊張地等待。等待埃爾文的反應。

“今天晚上，好好休息，明天一早繼續前進。”埃爾文下令道。

“團長……”

萊斯還要說什麽，羅拉忽然激動地沖上前去，跪在地上，“不，不，求求您讓我去……我知道雖然我很弱小……但，但他是我丈夫，我的丈夫……我知道自己很可能活不到最後……我已經見不到兒子了，我不要再見不到丈夫……我，我……”

“非常抱歉，這是命令。”

月亮漸漸從雲後顯現，有微弱的銀色光線透過幾十米高的樹冠漏下，打在他們周圍，打在羅拉的身上。

嬌小的女人跪在地上不住發抖，她旁邊站著萊斯和瑟西亞，緊握著拳頭，指節已經發白。隨著埃爾文話音落下他們瞬間僵住，整個人就像被抽幹了靈魂，眼神絕望而空洞。

很多人不忍地別過了頭。

“團長先生，我有個辦法，能讓他們有可能找到這裏。”

庫婭一開口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。埃爾文點點頭，示意她繼續說。

庫婭的辦法很簡單，也就是在森林的外圍，每隔一定距離點上一堆篝火，並且分別從森林的八個方向往外走兩百米，再做八個指向森林的記號。

這個辦法得到了眾人的一致同意，他們在篝火上添了不少木頭和樹葉，希望能燒得久一些。

這個晚上，庫婭一直平躺著，睜眼望著被樹葉分割得零零星星的天幕，難以入眠。

後半夜很快到來，她忽然聽到身邊有窸窸窣窣的動靜。

一個人影晃了晃，她隨即起身，估摸著方向跟了過去。她來到一片樹葉稍微稀疏些的地方，這裏有整片的銀色月光灑在地上，明晃晃的。

就在這一片明晃晃中，羅拉跪在中央，十指緊握向下頷收攏，閉著眼嘴裏念念有詞地祈禱著。

她是庫婭見過的，最虔誠的禱告者。

她隱去了腳步聲，一直站在暗處看著她。羅拉跪了多久，她就站了多久，一直站到她搖搖晃晃地撐起身體，她才兩三步上前去扶住了她。

看見是庫婭，羅拉驚訝無比，忙說：“參謀小姐，對不起，我、我這就去睡覺！”

只是，很意外地，庫婭並沒有冷冷的命令她回去。

她搖搖頭，擠出一個淺淺的微笑，“我也睡不著。沒法安慰你什麽，也沒法幫助你，我很抱歉。”

“沒有，沒有，我很感激你……我知道你們要為全局著想，你們有你們的難處，我懂……我只是沒法不去害怕……如果……”

“不論哪種如果，你都得活下去。”庫婭淡淡打斷了她。

羅拉茫然地擡頭，看著她沈靜的臉。

“你覺得你一定會死在這，對吧？”

她的眼睛竟然在這銀光下，都能呈現美麗的藍色。羅拉楞楞地點頭。

“我知道你來自希幹希納區，巨人入侵的那個傍晚，你應該印象深刻。”羅拉僵硬了一下，庫婭安撫地拍拍她的背，繼續說道，“就是那一天，一整個夜晚，我都是在距離你家最近的城市——萊比錫區度過的。他們都成功撤退，大門也早關了，可能，城市裏就只剩下我一個活人，而且身受重傷。”

羅拉這次驚訝地睜大眼睛，“那你……”

“我本打算放棄，但最後，我竟然靠著僅存的一絲希望到達了羅塞之墻。我一直覺得，這是個奇跡，但它從不令我驚訝。”

“因為奇跡發生的前提，是我下定了決心活下去。”

這個夜晚令庫婭終生難忘。

後來，也不知怎的，兩人靠著大樹席地而坐，羅拉絮絮叨叨的，給庫婭講了好多好多她和米歇爾的過去。

她說他看起來並不強壯，卻意外地比誰都堅定。他追她很久很久，最後她終於答應嫁給他。

她半夜有時發噩夢驚醒，他會模模糊糊地說他在呢，結果第二天自己都不記得了。

她說她最喜歡幫他剪腳趾甲，然後數落他不愛幹凈。

她說他每次回家都會一身臭汗的從背後抱住她。

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，羅拉卻能記得這麽清楚。一開始庫婭聽得微笑，而漸漸地，她再也笑不出來。

羅拉講著講著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。她每回憶一點，心裏的空洞就大一點。

但是，漸漸地，羅拉也就自己想明白了——

只要她還活著，就能等他回來，就有希望見到她的兒子。如果她死了，那麽就連最起碼的思念，都做不到了。

往回走的時候，庫婭突然停下了腳步，朝另一個方向走去。

黑暗之中，有一個身影筆直地站在那。庫婭輕輕走過去，他擡起眼來，盯著她。

其實，湊近了看，他站得也不是那麽的筆挺。

他的背有些微彎，雖然只是一點，但庫婭確信自己沒看錯。看著看著，她突然就覺得心頭上好像有小刀在細細地劃。

忽然，她伸出手，環住了他的脖頸，把臉貼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
他楞了幾秒，也擡手圈住她的腰。

“不許胡思亂想，我怎麽可能被壓垮……”

好奇怪，好奇怪，她明明什麽也沒說，他怎麽就知道她在擔心什麽。

手臂環得更緊了些，靠在他肩上，庫婭連連點頭。

這個晚上庫婭只睡了四個小時，但第二天她依舊精神奕奕地上馬出發。一路走一路留下記號，在失蹤的人回來之前，他們要一直留記號，直到回墻。

老天似乎很眷顧他們，金色的陽光既不灼熱也不刺眼，一直溫暖著他們，溫暖著一顆顆游蕩在致命平原上的冰冷的心。

這一天庫婭的隊伍總共遭遇了十頭巨人，他們順利甩掉了五頭，砍殺了五頭，其中兩只還是奇行種。

他們的犧牲了三個人，但，也有兩個難民，勉強順利砍死了兩頭普通種。他們難以抑制激動地歡呼著，其他人也跟著為之一振。

只是這種好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，傍晚時分，一個壞消息傳來。

右翼遭遇大批巨人，損傷慘重。

庫婭握著韁繩的手瞬間僵住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今天終於正常時間更新了，快表揚我~~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